陈毓圭首席在深圳市注册会计师和资产评估行业高质量发展大会的主旨演讲

注册会计师行业的三个维度与高质量发展的三条路径

陈毓圭

（2023年12月22日）

/陈毓圭先生在深圳市注册会计师和资产评估行业高质量发展大会进行主旨演讲

我很高兴参加今天这个大会，见证深圳财政、深圳注册会计师和资产评估行业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在深圳经济特区成立40周年庆祝大会的重要讲话精神，推进注册会计师和资产评估行业高质量发展的热忱行动。

我要向深圳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注册会计师和资产评估行业作为现代服务业，对于建设深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重要作用，表示敬意。

乘此机会，我向深圳注册会计师和资产评估师朋友们表示感谢，感谢大家对我在行业工作期间的支持。

推进两师行业高质量发展，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其中非常重要的，是规划行动路径。行动路径规划的好，就会事半功倍，反之，难免事倍功半。总书记经常讲，做工作要有系统思维。思考高质量发展的行动路径的问题，应当是系统思维的要求。

党的十九大报告作出了“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重大判断，阐述了六个方面的任务，贯彻新发展理念，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加快建设创新型国家，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的任务。在我看来，这六个方面就是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行动路径。因为这个理由，我选择注册会计师行业高质量发展的行动路径这个题目跟同志们讨论，也供资产评估行业的朋友们参考。

规划注册会计师行业高质量发展的行动路径，首先要弄清楚注册会计师行业是什么。在我看来，注册会计师行业有三个维度，供给的维度，市场的维度，职业的维度。这三个维度当然也应当是认识维度，因为认识总是来源于实践的。

从供给的维度看注册会计师行业，它是一个产业，是服务产业，是专业服务产业，是会计专业服务产业，在经济体系里是供给侧。从市场的维度看注册会计师行业，它是供给方，是会计服务市场的供给方。会计服务的价值的实现，离不开高质量会计服务市场，当然也离不开真正认同注册会计师行业的价值的需求方。

从职业的维度看注册会计师行业，它是一个职业，是注册会计师专业人才组成的职业，是注册会计师职业。注册会计师行业提供的服务，其实是注册会计师职业提供的服务，注册会计师行业是注册会计师职业的市场形象。

从注册会计师行业三个维度出发，我尝试提出注册会计师行业高质量发展的三条行动路径，会计服务能力的高质量发展，会计服务市场的高质量发展，会计服务人才的高质量发展。

一、注册会计师行业的供给维度与会计专业服务能力的高质量发展

注册会计师行业作为供给侧这个认识维度，注册会计师行业作为专业服务产业的经济性质，是推进注册会计师行业高质量发展重要的认识起点和行动起点。

作为认识起点，我们不难看到，注册会计师行业的专业服务能力与公众的期待是有差距的。这个差距，表现在审计领域，就是发现财务报告重大错报的能力的不足，表现在咨询领域，就是为经济社会生活提供创新方案的能力的不足。

正如我以往多次表述的那样，这里所讲的不足，不是行业面上的、无差别的不足，而是参差不齐意义上的不足，表现为注册会计师与注册会计师之间存在差异，机构与机构之间存在差异，机构的分部与分部之间、分所与分所之间存在差异，也表现在决定注册会计师行业专业服务能力的其他方面的参差不齐。

基于这样的判断，对于注册会计师行业高质量发展的前途，我们应当抱有信心，这是因为，我们已经有一批能够提供高质量会计专业服务的注册会计师和机构，中国注册会计师行业是能够做到高质量的，深圳注册会计师行业也是能够做到高质量的。

作为行动起点，推进注册会计师行业高质量发展，首先应当是专业服务能力的高质量发展。离开了专业服务能力的高质量发展，针对注册会计师行业高质量发展的一切努力，都会变得无的放矢。在注册会计师行业高质量发展的行动策略上，要讲填平补齐，而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做得好的，做得不好的，要识别出来。做得好的，就表彰，就向公众推介，就树为标杆，让大家学习；做的不好的，就督促提高，走向高质量的行列。谁有不足，谁就负责去填平补齐；哪个方面不足，就在哪个方面用力。

中注协制订的《注册会计师行业发展规划(2021-2025)》当中有六条，我把它作为注册会计师行业专业服务能力高质量发展的主要领域推荐给大家，持续加强行业诚信建设，推动完善行业法律制度体系，完善人才培养机制，培育优质会计师事务所，持续加强行业监管，深入推进行业信息化建设。这六条当中，诚信建设，人才建设，会计师事务所建设，讲的是服务主体的建设；信息化是技术支持，是赋能，是服务技术的创新和升级；法制、标准和监管是制度的建设、外部治理体系的建设。

会计师事务所的高质量发展，或者，用五年规划的提法——建设优质会计师事务所，其标志，是质量管理体系的高质量，其痛点，是质量管理体系的质量一直提高不上去。建设质量管理体系，乃至评价质量管理体系的依据，是第5101号、5102号、1121号这三个审计准则。这三个质量管理方面的职业标准，是财政部2020年12月发的，即《会计师事务所质量管理准则第5101号—业务质量管理》，《会计师事务所质量管理准则第5102号—项目质量复核》，《中国注册会计师审计准则第1121号—对财务报表审计实施的质量管理》，从事证券服务业务的会计师事务所已经在2023年1月1日开始执行了。我们多年倡导的会计师事务所“五统一”，其实就是质量管理体系的通俗说法。经常有注册会计师跟我讲，已经把收支出纳统一起来了，薪酬标准统一起来了。我说，这两个方面固然重要，但是关键不在这里，关键在于质量管理体系统一。这里更新一下我的观点，应当把质量管理体系的高质量发展，作为会计师事务所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工作去做。

注册会计师行业是提供会计专业服务的，相应地，就有一个质量监督的问题，就有一个服务责任的问题，这就是监管执法。监管执法对于会计专业服务高质量发展的意义在于，准确地识别服务质量，合理地归集服务责任，否则，良莠不分，质量高的得不到肯定，质量差的得不到惩罚，服务责任的大小得不到体现，高质量发展的导向就成了问题。就我的亲身经历，监管机构和司法机关把工作做好的出发点是不容置疑的，对注册会计师职业标准的权威是尊重的，对于维护注册会计师合法权益是有诚意的。当然也要认识到注册会计师行业高质量发展对于监管执法高质量发展的迫切要求，持续提高监管执法的职业化和规范化水平。这里讲的监管执法的职业化水平，是针对监管执法干部队伍讲的，监管执法的规范化水平，是针对监管执法的组织设置和分工协调讲的，后者的主要问题是多头检查、重复检查。能否考虑，在部门之间有更好的、更高质量的分工，比如，资本市场监管部门重点抓上市公司案件的查处，会计行业主管部门重点抓国有企业和非上市企业案件的查处，把日常的执业质量监督交给注协去做，同时，在部门内部搞好各个层级之间的协调。

民事责任归集，是监管执法的重要领域。在过去一个时期里，确实有一些偏颇的判例，虽然数量不多，但是给注册会计师同志们带来严重的焦虑。好在这个问题已经引起司法机关的高度重视，形势正在向好的方向转变。至少，监管机构、司法机关、行业和公众已经有了相当明确的共识，这就是，注册会计师没有按照职业标准做审计工作，因而没有发现财务报告重大错报，要分三种情况来问责。串通作弊，承担连带责任；重大过失，视重大的程度和情形承担比例责任；如果是一般过失，不追究民事责任。

任何事，都要说两句话才符合辩证法。除了上面这句话，我要跟同志们说第二句，这就是正确理解注册会计师审计的合理保证。合理保证不是绝对保证，这句话是对的，但是不能夸大。合理保证，是相对于绝对保证讲的，强调的是审计“不是提供绝对保证”。显然的，合理保证不是低程度的保证，它是高度保证，不可以用含糊解释的合理保证来为重大过失辩护。总之，要正确地理解合理保证的含义，通过提高合理保证的水平逐步缩小乃至消除公众期望差距，这一条应当成为会计专业服务高质量发展的目标来定位。

二、注册会计师行业的市场维度与会计服务市场的高质量发展

高质量的服务离不开高质量的市场。高质量的市场，是能够识别商品好与坏的市场，是好服务能够给出好价钱的市场。无论是在深圳，还是其他省市的市场上，注册会计师审计和咨询收费都太低，既低于国际同行，也低于其他专业服务。注册会计师审计和咨询服务收费低，是会计服务市场质量不够的标志，是对会计服务高质量发展的阻碍。在推进注册会计师行业高质量发展的努力当中，要把建设高质量的会计服务市场放在重要位置。

会计服务收费低，第一位的原因，是对会计服务的价值的认知不足，具体来说，有两种典型表现。一些同志认为，聘请注册会计师审计，是法定的，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既然不得不聘，那就能将就就将就，花钱越少越好，话越好说越好。

还有同志认为，审计报告就那几张纸，凭什么要花几十万上百万上千万乃至上亿，一个董事长总经理干一年也就是那些工资奖金，凭什么要给注册会计师审计付那么大一笔钱，结果呢，就是拼命压价。认为注册会计师审计仅仅是法定要求，把聘请注册会计师审计当作不得已而为之的事，认为审计值不了多少钱，是只看到注册会计师审计报告的几段话，没有看到注册会计师、审计团队及其所在机构为了高质量完成审计工作投入的资源以及承受的风险，没有认识到审计的合规价值，没有看到注册会计师审计的增信价值、定价价值、避险价值、知识价值。

市场的基础是诚信，注册会计师审计是诚信链条的一环。注册会计师审计对会计信息是否真实公允提供合理保证，提高公众和监管机构对会计信息的信心，有经过注册会计师审计的财务报告，投资和信贷就更容易达成，这是注册会计师审计的增信价值的表现。注册会计师审计还有定价价值。在投资者眼里，提供审计服务的会计师事务所的信誉好，财务报表就更可信，投资风险相应就低，股票债券等金融工具就会有较低的风险溢价，这一条已经为学术界广泛证明了。

注册会计师审计还有避险价值。发现导致重大错报的舞弊行为，是注册会计师审计的重要功能，注册会计师审计有助于企业治理层和管理层防范和应对投资风险、经营风险、资产风险等诸多风险。

知识价值，说的是注册会计师作为一个专家职业的价值。经济学分析表明，一个职业的回报是跟从业人员的职业成长周期正相关的，如果把大学毕业作为职业成长的起点，有些职业很快就能上手，但是对于注册会计师这个专家职业来说，通过了职业考试，只是一个起点，还要经过多年的实践练习，才能成为注册会计师，要干到合伙人，则需要十多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积累。即使已经成为注册会计师，已经成为合伙人，也还要接受继续教育，持续学习，终生学习。注册会计师审计收费应当体现知识价值。

在推进注册会计师专业服务市场高质量发展中，做好注册会计师审计的价值的推介，向公众解读它的增信价值、定价价值、避险价值、知识价值，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工作。

会计专业服务市场的高质量发展，还有一个交易机制的高质量的问题，其中最突出的，是注册会计师审计服务的价格竞争。注册会计师行业的价格竞争是影响审计质量的重要因素，它削弱了注册会计师审计的独立性，拉低了审计质量。应该说，在市场领域，竞争通常被视为保证客户得到价格最低、质量最好的商品和服务，是市场有效性的表现，但在会计专业服务市场这个道理并不完全适用。因为注册会计师提交的最终服务产品是审计报告，审计客户、投资者、监管机构、利益相关者一般来说不能直观地感受到注册会计师为了完成审计报告到底付出多少努力，做了多少工作。往往是，由于审计客户财务舞弊、经营失败、企业破产，出现审计失败，审计报告使用人才突然了解到审计报告是不符合要求的，审计质量可能存在严重问题，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时过境迁，给利益相关方造成损失的已经难以弥补。

市场往往通过招标方式选聘注册会计师。在许多情况下，需求方往往把价格看的非常重，“价低者得”成为普遍现象。在注册会计师行业看来，价格竞争不可避免地造成质量服务下降，损害注册会计师行业和审计客户的相互信赖关系。招投标制度，如果不遏制价格竞争，变成了没有质量依据的拼价格，高质量的服务反而没有了机会，其结果就是劣币驱逐良币。建立在“价低者得”基础上的招投标制度，广受垢病，以注册会计师审计等专业服务市场为甚。注册会计师专业服务市场高质量发展的诸多任务之一，是建立一个与包括注册会计师审计在内的专业服务相匹配的政府采购制度。我高兴地看到，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党政部门都已经重视政府采购制度对于高质量发展的意义，重视解决“价低者得”的负面影响了。我们有理由期待在这个领域有新的政策进展。

深圳财政《加快我市注册会计师和资产评估行业高质量发展行动计划(2023-2025年)》有好几条是针对市场建设的，我非常赞成。比如第8条，鼓励各部门根据业务需要，规范采购会计和评估专业服务，突出质量因素，不以报价水平作为主要权重。比如第22条，充分发挥注册会计师行业统一监管平台作用，加大对注册会计师挂名执业、超出胜任能力执业，会计师事务所通过网络售卖审计报告、无证经营、低价恶性竞争等违法违规行为打击力度。我期待深圳财政这个三年行动方案对于促进会计服务市场高质量发展取得成效。

三、注册会计师行业的职业维度与会计服务人才的高质量发展

我提倡从职业的维度看注册会计师行业，有两个理由。第一，注册会计师对于注册会计师行业的意义，乃至对于会计师事务所机构的意义，是决定性的，有注册会计师，才有注册会计师行业，才有会计师事务所。注册会计师作为人力资本，几乎是注册会计师行业和会计师事务所核心资源的全部。第二，注册会计师作为人力资本，它不是许许多多注册会计师在物理意义上的集合，而是有共同的知识结构和技能结构、有共同的职业精神和职业责任的职业群体，应当从职业的层面看注册会计师人才。

以上的第一个理由意味着，注册会计师行业的高质量发展，首先是注册会计师人才的高质量发展，注册会计师人才建设，不仅仅是会计专业服务能力建设六个要素之一，甚至应当是会计专业服务能力的同义语。第二个理由意味着，注册会计师人才的高质量发展，应当走注册会计师职业化之路。

注册会计师作为注册会计师职业化的承载主体，要注重提高职业精神、专业知识和专门技能这三个方面的职业素质，养成发现财务报告重大错报的能力，养成提供合理保证的能力。

职业精神是注册会计师职业素质的核心。注册会计师职业精神有两个层次的含义。第一个层次，是人格层次上的，独立，客观，公正。第二个层次，是行为层次上的，审慎，勤勉，职业怀疑，胜任，行为端正。职业精神这两个层次的含义，意味着，注册会计师应当是人格高尚的人，至少，是行为谨慎的人。

在推进注册会计师职业化的进程中，要重视培养一大批高素质、复合型、国际化人才队伍。具体来说，一是面向国家重大需求、科技前沿、经济主战场、新兴领域，培养服务大型金融机构、高科技及互联网企业等特定服务对象的高素质人才；二是面向数字科技开发、信息系统审计、金融工具估值、保险精算、内部控制等专门领域的复合型人才；三是面向中国企业“走出去”、“一带一路”建设，面向境外资本市场，培养具有国际资质、国际视野和国际认可度的国际化人才。

有注册会计师抱怨说，这个职业的要求太高了，审计标准太严了。其实，职业要求高，审计标准严，是内在于注册会计师审计制度的。注册会计师审计在相当程度上是有公益性质的工作，这正是为什么过去几年里“放管服”这么大力度改革还能保留下来注册会计师的资格特许和市场垄断。资格特许和市场垄断是职业权力，要求高、标准严是职业责任，权力与责任应当匹配。同志们要平心静气地、公允理性地看待这个问题，不能只顾着享受法定的权力，忘记了党和人民托付的责任。行业同志们要把深化对注册会计师职业精神和职业责任的认知，作为注册会计师行业高质量发展的主体责任来办，作为注册会计师人才高质量发展第一步的工作。

除了注册会计师作为注册会计师职业化的行动主体，天然地负有自我提高的责任，注册会计师职业化还需要高质量的职业制度的保障。职业制度包括职业准入、职业标准、职业教育、职业监督和职业组织这五个方面。注协作为职业组织，既是职业制度的一部分，也是职业制度其他四个方面的建设主体、促进主体、实施主体，在注册会计师职业化进程中处于十分重要地位。在注册会计师行业高质量发展中要重视注协的高质量发展。

我就讲这些，谢谢各位。